阴云覆盖着这座斑驳破旧的小镇，大雨已经缠绵了这座小镇三天三夜，破败的小屋里充满了湿气，农妇穿着破旧潮湿的衣服皱着眉头，一边用火烤着已经发馊的衣物，一边抱怨着自己当初为什么嫁到这种穷困的破地方。
丈夫在一旁听着妻子一如既往的抱怨，一边冷漠的喝着自己酿的果子酒。
仿佛一切都习以为常。
比起妻子刺耳的怨言，更让丈夫犯愁的是这绵连三天的大雨。
想起前些天刚刚种下田的米种，这场大雨过后不知还能活着多少。不过这倒也不是最糟的，比起大旱，大雨显然要温柔的多。
毕竟生于这种边境的小镇，不用受冻挨饿就已是幸事。
丈夫眼神淡漠的看着门外，阴云笼罩下，大雨中，一对年轻的夫妇披着蓑衣缓缓走过，被雨水泡的松软的泥土地面被踩出深深的脚印。看那两个年轻夫妇面黄清瘦的模样，像是饿了许多天不曾进食一般。
看他们行去的方向，应该是去镇上吧。
这时一个小男孩的脑袋从那男人的蓑衣里探了出来，与这对年轻的夫妇不同，小男孩的脸色看起来要红润一些。小男孩看着天地被雨水和雾气连接在一起，都看不到回家的路，他问自己的父亲：“爹娘，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去镇上的伯伯家。”
年轻男人面色沉重的说着，一点不像是去拜访亲戚该有的表情。他说：“以后你就跟着伯伯一起住了，伯伯家里有很多好吃的。”
小男孩听到有吃的，顿时馋的口水都流了下来。
而一直在一旁没说话的妻子却没预兆的哭了出来，那哭声有些隐忍，却比雨声要大一些。小男孩问：“娘，你怎么哭了？爹，你快看，娘哭了。”
男人叹了口气，手在妻子的背上拍了拍，说：“别哭了，孩子在他那里，肯定比跟着我们过的要好。”
妻子听着，没有说话，只是哭的更大声了。
进了镇上，雨也变小了许多，即使是较为繁荣的镇上，一眼望去依然是一番萧条，青苔遍布。走在大街上，可以看到在街边的屋檐下，形形色色的乞人目光冷漠的打量着面前的行人。
夫妇俩看着这些肮脏的乞人，其中还有些只是孩子，年纪与自己背上的孩子相仿。但大多缺胳膊少腿，单个耳朵独眼龙的，这般刻意的惨状，看得夫妻两人心惊胆战。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两人带着孩子走进一家破旧的客栈，男人脱下蓑衣，轻轻把小孩放在地上，回头帮妻子脱下厚重的蓑衣，妻子还在哭，男人想安慰妻子，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店小二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孩，有些狐疑的看着这对年轻的父母，这两人明明那么瘦弱，小孩却长得白白胖胖的，搞不好是人贩子。不过店小二也没有说话，毕竟人贩子在这种地方倒也很常见，他们背后的势力不是一介店小二能管的。
男人问店小二：“请问大金牙在哪个房间？”
听到这一家三口是来找大金牙的，店小二心中顿时明了，果然是人贩子，这方圆百里的居民都知道这大金牙便是做这贩卖人口勾当的头头。
店小二把三人引进其中一间客房，客房里此时已经坐着几个大汉，坐在中间的一个大胡子男人见夫妇带着孩子进来，顿时挤出个献媚的笑容迎了上来，露出一口大金牙。
“你来啦老弟。”
男人心情沉重的带着妻子儿子走进房间，看着面前的大金牙，神色有些犹豫，拉着小孩的手不由握紧了几分。
大金牙看到了男人手上的动作，也很清楚知道男人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每一对来到这里的年轻夫妇都会这样，毕竟是自己生养到这么大的孩子，难免有些不舍，虽然这一对情况比较特殊。
大金牙把目光放在了小男孩的身上，打量了一番，随即露出满意的笑容，一口金牙黄灿灿的，他说：“老弟，看来你对这孩子不错啊，明明是捡来的，还当成亲生的儿子似的，养得白白胖胖的，啧啧啧，也难怪能把你给吃穷了。”
“老哥，就别拿我打趣了。”
大金牙笑着，但看面前的男人还紧紧拉着孩子的手，冷冷笑了笑，道：“老弟啊，你我毕竟同村一场，如今你有困难，做老哥的肯定能帮就帮的。”
“那是那是……”男人点头附和着。
大金牙也不再绕弯子，直接从兜里取出一张薄纸，又让人拿来一只笔，放在桌子上，对男人道：“老弟啊，这长痛不如短痛，弟妹这么年轻，还能生，你又何必对一个捡来的野种恋恋不舍？我看你这孩子还小，也不懂事，这卖身契，还是由老弟你来代签吧。”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卖身契，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孩子。
孩子问：“爹，卖身契是什么？”
“呃……”听着孩子天真的问题，男人内心一阵抽痛。想到外面那些乞人孩子的下场，男人的手和双唇不由颤抖了起来。
孩子一开口，大金牙便发现了孩子的牙齿中有两颗格外的尖锐。
正打量着，那男人身后的妻子又是哭了出来。
“娘，你怎么又哭了？爹，你看看娘又哭了。”
男人看了一眼妻子，只是叹了口气，蹲了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道：“刃牙，娘这一辈子太苦了，你在伯伯这里一定要听话……等爹娘安定了下来，就来接你回家。”
“爹和娘不留在这里吗？那刃牙也不在这里了。”孩子眨巴着眼睛，一副天真的模样。
男人摇了摇头道：“不行，爹和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带不了你，你得乖乖跟着伯伯。”
“可是……我不想留在这里。”
“伯伯会带你去苍龙国，苍龙国你知道吗？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好吃的……”刃牙有些心动，但一想到要跟爹娘分开，还是摇着头道：“我不要吃的，我要爹和娘。”
见孩子对自己这般依赖，而自己却只能为了生计将他卖了，即使心理坚强的男人也忍不住落下男儿泪。
他说：“刃牙，听话。”
大金牙见夫妇俩优柔寡断的样子，有些不耐烦的一把将刃牙抱了起来，道：“老弟，孩子都带过来了，你不会又想带回去吧？想想你家里还卧病在床的老爹，再看看弟妹，当初多漂亮的大妹子，嫁给你之后变成什么样子了？赶紧签了吧，如果不是看在同村的份上，你这捡来的孩子，能卖这么多钱吗？”
说着，大金牙把一袋碎钱扔在桌子上，把笔递给男人，道：“签了，然后拿钱走，给老叔和弟妹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男人松开牵着孩子的手，闭上眼睛，一行清泪划过瘦弱的脸颊。
“爹……”
松开手的那一刻，刃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哭了出来，在大金牙的怀里挣扎着，但大金牙毕竟是个肌肉发达的成年人，哪里是小刃牙能挣得开的。
男人见状也只是咬着牙，不去看也不去听孩子的哭喊声，拿起笔便在纸上签了字。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钱，转身扶着妻子走出客房，不敢看一眼眼神变得绝望的孩子。
刃牙虽然年纪小，但光是从大人们的对话中也能听出一些信息，虽然不知道卖身契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爹娘这一走，很有可能再也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刃牙不由哭着大喊道：“爹，娘，你们要去哪里？”
夫妇俩皆一愣，妻子想转过头来看孩子一眼，却被丈夫抓着脖子，不让她转身，他咬着牙道：“不要看，不要哭，就这样一直走回家。”
“爹！娘！你们回来，不要走。”见爹娘完全不理睬自己，刃牙开始慌了。
那大金牙想试图哄刃牙不要叫喊，但刃牙完全不听。
这时，妻子终于忍不住了，挣脱丈夫的手，跑回房间里来。
“弟妹，你这是干什么？！”大金牙以为她要反悔，这字都签了，想反悔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女人没有说话，他走到刃牙的面前，刃牙伸出手想给女人抱，一边哭喊着：“娘……”
“刃牙……对不起，都怪爹和娘没用，照顾不了你。”女人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用红色绳子穿着彩色石头制成的项链，那是用劣质材料做成的廉价饰品，她把项链套在孩子的脖子上，道：“你一定要保存好这条项链，爹娘以后会来找你的。”
刃牙知道母亲还是要走，顿时哭的更凶了。
女人含着泪转身走了，丈夫看着妻子哭成个泪人，手里的钱袋撰得紧紧的。
看着爹娘渐行渐远，慢慢的淡出视线，刃牙疯狂的大声哭喊着，挣扎着，想要从大金牙的身上挣脱下来，但这大胡子的力气很大，根本掰不开。
随着房门被关上，刃牙绝望又愤怒的大喊着：“放开我！放开我！”
大金牙抱紧刃牙，看着他哭喊，绝望的模样，却是笑了起来，他说：“别嚷嚷了，叫得再大声，他们也不会回来了。哼哼。”
话音刚落，大金牙立刻感觉到不对劲，刚才自己抱着这小孩还轻轻松松的，被他挣扎了几下，怎么感觉自己的手快要被撑开了一样。这小子力气怎么突然变大了？！
感觉到怀里的小孩快要把自己的手臂撑开，大金牙捆的更用力了。然而捆的越用力，那小孩挣扎的越激烈，这力气，竟然比自己一个成年壮汉还要大！大金牙一边用力箍着刃牙，一边骂骂咧咧道：“我日，这小鬼吃了**了吗？力气这么大！”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爹娘！”
“呃，怎么回事老大？”
“还问！？快过来帮忙按住他啊，我日！”
闻言，其余四个壮汉也围了上来拉住刃牙的小手臂，只见刃牙的小手臂此刻青筋暴起，眼睛充血，即使是五个人一起拉都有些拉不住他。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只有大金牙的眼中泛出了精光！
“天生神力？！”
“老大，怎么办啊？这小子诡异的很啊！”
“你们按住他！早就听说北冥国经常出现这种天赋异禀的能人异士，难道运气这么好还被我遇见了？！”
“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你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了吗？”
大金牙抄起一根棍子，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道：“当然是把他卖了啊，这下可发了。”
说着，那大金牙毫不犹豫的挥着棍子对着刃牙的颈部砸了过去。快跟刃牙的脖子一样粗的棍子砸在后颈，把刃牙砸的几欲昏厥。但刃牙并没有就这样昏过去，一想到自己只要一昏睡过去，就再也见不到爹娘，刃牙又给硬生生的挺了过来，双眼布满血丝，胸中一种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仰天狂吼了一声。
刃牙像野兽被试图制服一般的反抗着，四个大汉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不受控制的被这个小孩拖着动了起来。这下是彻底惊呆了，这四个壮汉至少六百斤了，加上四人一起使力拉，竟然还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拉着动了起来！
“老大，要扛不住了！”
话音刚落，大金牙的第二棍对准刃牙的后劲砸去。
刃牙幼小的身躯再次为之一颤，但还是没有晕过去，反而是手上的力气更猛了。四个壮汉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抬了起来，四人皆为惊呼：“我草！”
只见刃牙那两颗尖锐的牙齿往外伸展，像野兽的獠牙一般。
“我草这什么怪物？”大金牙也惊了，如果说第一棍是怕砸坏了他故意留了手，那这第二棍可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挥的，结果不但没有效果，反而让他力气更大了。
然而越是这样，大金牙心里就越是忍不住狂喜，他在苍龙国繁荣的城市里见识过这种天赋异禀的小孩被拍出了何等高的价钱，而这种小孩万中无一，没想到今天竟然让自己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撞见！怎能叫他不兴奋。
大金牙很想在不伤害这个小鬼的情况下制服他，不过现在问题是，这小鬼太厉害了，必须得下狠手了。
想着，也顾不得许多，操起棍子，这次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狠狠的砸在刃牙的后劲上。
一棍子下去，刃牙瞳孔骤然放大，尖啸一声，即使心有不甘，但还是遭不住身体上的冲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孩子倒地，四个壮汉也从空中摔了下来，都惊魂未定的粗喘着气。
“老大，这小鬼是怪物吧？！”
大金牙喘着气，眼睛里散发着精光，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怪什么怪？哈哈哈哈，我们发了！”
客栈内狂笑声起，客栈外雷声大作，夕阳透过云层照射在破败的小镇上，仿佛血雨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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